从此,无数个头痛欲裂、不能入睡的夜,我,挣扎着,尝试着,一点点,放。缓慢比迅捷更需要控制力。
朋友说:我的女儿小年,令她开悟。
我与她同从桂林赴龙脊,小车的后排座位上,密不透风挤了3个大人,5岁的小年拢我膝上,半偎着,专注地玩玩具。
朋友还年轻,或者是身体的紧密令她觉得心也紧密,开始娓娓诉说情路的跌荡,一段一段看不到终点,她说:“我就是想找一个成熟一些的人……”
小年头也不抬,突然插话:“什么成熟不成熟,人又不是小果子。”一语震惊四座,如当头棒喝。朋友说:“我懂了。”
懂。是很困难的事,否则不会有“说时似悟,对境生谜”的说法。但朋友,确实努力着,放开心胸,开始留意那些原先被她归在“不成熟”类别的人:本来就该如此,红元帅甜,青番茄也别有风味呀。
我自己,也曾在刹那间,被小年点醒。
那年她2岁,我正哄她睡觉,来了电话。忘了是谁打来,内容是让我哭还是笑,总之,握住手机的手,说不出的疲惫。小年躺着,拽我的手臂,奶声奶气喊我:“放下,放下。”我不由得,虎躯一震。
她还小,词汇量还贫乏,她只是想让我“放下手机”,乖乖陪她睡觉,共同进入梦之王国。但仿佛她说的是其他,那些握不住的沙,收不回的流水,融化了的霜雪,种种件件,提不起又放不下的事。
发生过什么?你真想知道吗?无数次,我在脑海中虚拟陈述的场景:安静的法庭,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我,我不得不抉择:是成为火刑柱上沉默的焦炭,还是一层层,揭开我的难堪、痛楚、羞于示人。你永远不会看到洋葱的身体疼得在收缩。我不想面对质疑的眼光自证清白,我良心的干净我比谁都明白。我不要解释。我只要——如果有人能够完整懂得,百分百信任尊重与同情体谅,而我,娓娓说出我所有的委曲。
连我的小女儿,都在说:放下。还有什么,应该放不下?
从此,无数个头痛欲裂、不能入睡的夜,我,挣扎着,尝试着,一点点,放。缓慢比迅捷更需要控制力。
小年令我想起:古代有个和尚,不知什么事萦绕心头,百思不得其解,越参禅,越用功,越迷迷瞪瞪想不开。有一天,他经过街市,在骑楼下整理松了的袜带,低头听见酒楼上传来了女子的歌声:“你既无心我便休。”他当即大悟。此后人称“楼子和尚”。
幸好我有小年,修行,不必在街头乱撞。
(编辑:爱动脑)